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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笑(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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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笑(四)

晁軻和江辭卿商量之後決定先不告訴童童這件事。

臨近期末,正值覆習的關鍵時刻,再加上她還是個孩子,除了擔驚受怕也沒有什麽益處。

好在晁軻常年出差,全國各地跑,突然跟童童說自己要外出一個來月也不是一件突兀的事情。

另一方面,晁軻找律師擬了一份委托書,受托人寫了江辭卿的名字。

他沒有親人,若說這世界上唯一能信任的人只剩下了江辭卿,把自己的生命交到她的手裏,他才算安心。

江辭卿明白他的用意,二話不說就簽下了這份文件。

等待腦出血自動吸收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一個月以來江辭卿公司醫院兩邊跑,除了洗澡換衣服基本沒回過家,她表面上總是笑著,身體卻日漸消瘦。

一個月,數不清的病危,病重手術,江辭卿每次在責任書上落下自己的名字,心都涼了一分。術後得知他被成功搶救回來,這份涼意又開始回暖,循環往覆,不止是深陷病痛的晁軻,對她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折磨。

這段時間接到醫院的電話江辭卿都是害怕的,因為每一次那頭都傳來一模一樣的話——

“家屬快回醫院,病人病危。”

以至於現在,她正和花肴討論畫稿修改意見的時候,看見手機上醫院的來電顯示,幾乎是下意識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拿著包就要往外趕。

“餵,情況怎麽樣,又要手術嗎”

不管經歷多少次,江辭卿的聲音都難掩顫抖。

她還是會害怕的,害怕這是最後一次。

電話那頭卻不是之前的護士,而是江經和。聽見女兒這句話,心裏直泛酸,壓住情緒開口: “小軻的出血都被吸收了,明天可以安排做全腦血管造影。”

終於。

江辭卿緊繃的神經松懈了一半,她倚靠著強勉強站穩,說: “好,我下班就回去。”

“回家睡一覺吧。”江經和料到她會拒絕,又強調了一句, “血管造影是動脈穿刺,必須二十四小時不動,你需要養足精神,聽話。”

“……好。”江辭卿還是不放心, “我去看看他,然後今晚回家休息。”

江辭卿家裏有人生了重病,在全公司已不是秘密。

池績體諒她的情況,允許她適當的遲到早退。而方嘉沁接近臨產期,江辭卿沒有把全部的事情告訴她。

這麽久一直江辭卿自己撐著,好在她有一對天下最好的父母。

第二天做血管造影,江辭卿擔心他皮膚的受力點長期不動會痛會破,和護工輪流用手托著他的身體,不停地變換位置。

晁軻這夜睡得不安慰,幾次醒來,都看見江辭卿撐著頭在床邊盯著他看。

“你去睡會兒吧。”晁軻看向旁邊的陪護床。

江辭卿搖頭,替他撚了撚被角, “我想看著你睡。”

晁軻知道她原沒有看上去那麽堅強,她比自己還要害怕。

他還有好多好多想和她一起完成的事情,可他目前卻不敢說出一件來。

沒有底氣的承諾到最後只會傷人。

思緒湧上心頭,到最後晁軻也只能捏了捏她的手。

會好起來的。

江辭卿在心頭默念。

血管造影的出來的很快,結果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最終診斷結果為先天性腦血管畸形,治療方案有兩種,需要進行開顱手術去除那根畸形血管或者介入栓塞保守治療。

晁軻和江辭卿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第一種。

既然已經壞掉的東西,不如第一次摘個幹凈,省得以後再遭第二次罪。

選好方案,手術時間定在了後天。

比如之前漫長無望的一個月,這樣的痛快無疑於是一種解脫。

江辭卿私底下跟江經和聊過,開顱手術的風險並不低,換言之這是一場硬仗。

能不能打贏取決於太多因素。

江辭卿聽完展顏一笑,對他說: “爸爸,我們無條件的相信你。”

“我會盡全力。”江經和抱住這唯一的女兒。

正好夏凡也在,江辭卿說出了自己思考許久的決定, “爸媽,我想和晁軻結婚。”

“可以。”

“我們不反對。”

江辭卿頓了頓,加了個時間, “手術前我想先和他去領證。”

夏凡跟江經和都楞住。

“你別一時沖動,剛剛你爸跟你說的那些你沒聽明白嗎”夏凡無法接受。

江辭卿心意已決, “這件事我想一個月了,就是因為我把風險都裝在心裏,我才說要趕在手術前和他結婚。”

“丫頭你這……”江經和不可能不偏心, “有些話說出來不吉利,你懂我意思的。”

“古代都說什麽沖喜。”

江辭卿握住父母的手,懇求道: “我別無他法了,你們就當我迷信好嗎我可以對自己的人生負責,爸媽,我不想讓他覺得自己一直都是一個人。爸你常說病人的求生信念,我不知道晁軻的信念有多重,但女朋友和妻子分量孰輕孰重我清楚。”

長久的沈默。

夏凡率先開了口,臉上依舊不情不願,卻還是低了頭, “戶口本在主臥,床頭第二個抽屜。”

江辭卿抱住夏凡親了一口,笑出淚來, “謝謝媽媽。”

江經和沒料到妻子會松口, “你怎麽同意了呢,唉。”

“女兒夠遭罪了,順著她吧。”夏凡抹去眼角的淚,平時樂呵慣了的臉因為近日的疲憊也滿是憔悴, “好壞不都有咱們陪著嗎”

“你啊……”

江經和擺手,沒再說什麽,相當於默認。

-

江辭卿第二天回家拿了自己和晁軻的戶口本,經江經和同意後,帶著他出院放松半天。

晁軻知道自己有了半天的自由,迫不及待地換下病號服。

江辭卿給自己化了一個淡妝,穿了身喜慶的衣服,看他一身黑很是不滿,將口袋裏專門給他帶的衣服遞給過, “穿這個。”

和她同款的紅色呢子大衣。

晁軻沒有怨言,去衛生間盡數換上。

江辭卿將毛線帽蓋在他頭上,挽著他的手樂呵呵地出了病房。

“你今天怎麽比我還開心”

江辭卿打燃車,選擇先保持神秘感, “到了你就知道了。”

晁軻選擇不問。

上車還沒十分鐘,江辭卿跟身邊的人聊著聊著,突然就沒了回答。

她驚出一身汗,把車停在路邊確認他只是睡著了才放心。

到了民政局門口,江辭卿叫醒晁軻。

晁軻看著地面的三個大字,驚訝得說不出話。

本能反應就是拒絕, “卿卿你別胡鬧!”

江辭卿很鎮定,給車熄了火,解開安全帶下車,給他拉開車門, “我比任何時候都冷靜,你就說要不要給我臉”

“這不是給不給你臉,你知不知道我現在——”

“你的情況沒人比我更了解。”

江辭卿彎下腰,對他伸出手,笑得恣意燦爛: “我缺個搭夥過日子的,你跟不跟我走”

明天都不知道還存不存在,還談得上過什麽日子。

這世界沒有比她更傻的女人了。

“三秒。”江辭卿估計激他, “你不回答,我就找別人了。”

“三——”

不行,他今天絕對不能答應。

答應了就是害她。

“二——”

糾結之中,晁軻腦子裏突然響起江辭卿上次在說過那番話——

“我們都在用自己認為正確的方式活著。”

“我們都覺得這是為對方好,可最後我們都錯了。”

那時候他說了什麽

哦,對,

他說——

“我們浪費了七年,已經很虧了,不要再浪費下去了。”

“一——”

明天,理性,無私,都他媽的見鬼去吧。

今天還活著就為了今天而活著。

晁軻從車裏鉆出來,反手摟住江辭卿,笑紅了眼眶, “帶路,爺跟你走。”

江辭卿勾了勾他的下巴, “小夥兒上道,走著。”

他們和其他情侶一樣,簽字蓋章拍合照,最後宣讀誓言。

進去時她還是一個單身。

出來已經成了一個已婚婦女。

江辭卿和晁軻一人拿著一個紅本本,看著對方傻笑。

“我欠你一個求婚。”晁軻捧著江辭卿的頭,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 “你等我。”

“你別想賴賬,鉆石玫瑰下跪一個都不能少。”

“卿卿。”

“叫什麽卿卿,叫老婆。”

“老婆。”

江辭卿很受用,她環住晁軻的腰, “你可以失憶,可以不記得我。”

晁軻失笑, “少看點無腦電視劇。”

“聽我說完。”江辭卿在他外套上蹭了蹭, “你別扔下我,我受不了。”

傻了殘了癱了,怎樣無所謂。

她已經不敢奢求太多,哪怕留個念想都感覺還能活得下去。

晁軻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段日子。

生死相依,遠不如口頭上說得那般簡單。人從出生那一刻就開始走向死亡,或早或晚。

晁軻想,若真到了那一天,他一定要比江辭卿後走,再也不讓她這樣一個人。

思量之下,他生平第一次說了如同空頭支票一般的承諾, “我答應你,以後好好活著,比你多活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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